「哎,还可以。」

「王将军现在没空。既然您跟孟教授都通英文,就请您直接跟他谈吧。」

「好,好,没有问题。」

接着,我把孟教授请了出来,让他俩单独在挂满了地图的会议室里谈话。不一会儿的功
夫,孟教授来敲我的门:「王少尉,快请你来帮个忙。我完全听不懂他的话」。

硬着头皮,我用英文当起了生平第一回的翻译。幸好谈话的内容都是军事专业范围内
的,还算不辱使命。

事毕送客时,宋副署长对我一再道谢,又是举手礼,又是鞠躬地,弄得我怪难为情,对
国军居然有这般礼贤下「尉」的将领,也着实感动莫名。

几天后,我在松山机场为一位德国顾问送行。老远见到这位慈详和蔼的宋将军,就按军
人礼节在八步开外向他敬了个举手礼。快步走来的他,虽然眼睛朝着我的方向,却把我
像空气般地给看透了过去。

下回跟老宋有交集,是四年之后。我已从德国留学回来,也升了上尉。他则是当完了师
长,又回到总部干作战署长。本来,小连长跟大署长是凑不到一齐的。但这年,于豪章
总司令应邀出访西班牙、德国等地,要找一名能操英、德语的军官当侍从参谋兼译员,
最后选上了我。而访问团的高阶成员之一,就是老宋。

出国前的准备阶段,我负责的是跟德方的联系。而所有文稿,事先都须经老宋审核,批
可之后才能发出。这可让我见识到了人称「陆军文胆」的宋将军的能为了。一封信稿呈
到他老尊前,你就看他那份推敲的磨劲吧。

有回,为了个「这个地方到底是用『及』,还是『和』,还是『与』好哇」磨蹭了好
久。我这年未及而立的小上尉耐不得烦:「报告署长,这是中文的信稿。正式的信是德
文的。

不管您用『及』,『和』还是『与』,德文稿里都是一个『und』」。他这才嘟着嘴,
在稿纸上批了个「可」。

那时的陆军,野战部队每周有一天要作「颠倒训练」,也就是晚上操课,白天休息。总
部等军事机关,则每周三是夜间办公。有一个星期三的晚餐前,老宋叫我「晚饭后有空
到我这里来一下」。晚饭后,我依言前往,他却不在。于是我跟他的随员说,署长回
来,请他打电话到情报署副署长办公室找我。结果,我在那儿一直看完华视「艺文夜
谈」的节目,也未见来电,就又走到宋办,看他老是回来了没有。

宋署长的随员一见我就跳脚:「哎呀呀,你跑到那里去了?!署长到处找你。」

「咦?不是告诉你:我在查副署长那儿,有事来电叫我的吗?」

他一拍脑门:「哎呀呀,忘了」。

问明署长在大操场散步,我就赶忙去找他。一下楼,在楼门口就看见一位上身白汗衫,
下身花短裤,腰间挂个「万步表」的矮脚虎,朝着我疾行而来。等我看清是他老人家,
正想等他走到了八步距离,要给他甩个「五百」时,他开了骂:「你他妈(以下删去两
字)!什么留德的?!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!」我一听这阵仗,也是满心光火,但碍于
众目睽睽,只好隐忍不发地跟着他走。

进了办公室,他拉开了藤制的太师椅,我也在他对面的木椅上落了坐。他嘴才一张,我
就发了话:「请问署长,您说的『你他妈(以下删去两字)』是什么意思?我得罪了
您,我妈可没得罪您啊!再说,您交代的是『吃过饭,有空来一下』。这里面,并没有
准确的时间。而我吃完饭,马上就去向您报到。您不在,不是我的错。我向您的随员交
代了去处,他忘了。这也不是我的错。 」

没等他反应过来,我接着又说:「出国的事,不是我自己找的,是总司令挑的。您要看
我不顺眼,就去向总司令报告,说我不干了,总可以吧?」言毕,我起身离去。临出门
还没忘记重重地摔了他的纱门。

老宋吃下了我的脾气,并没有去向总司令报告。而且,在出国的三个多星期里,他都对
我很客气。

访问归来,我们的缘也就尽了。偶尔在人多的场合里见了面,也只是敬礼,道好而已。

后来,老宋的官越做越大,从参与戎机到辅佐元戎,真正成了「国之重宝」。有回,老
总司令很关切地问我「愿不愿意去宋先生那里做事?」我套了句三国演义中的话作答:

「方今之世,君固择臣,臣亦择君」!
「哎,還可以。」

「王將軍現在沒空。既然您跟孟教授都通英文,就請您直接跟他談吧。」

「好,好,沒有問題。」

接著,我把孟教授請了出來,讓他倆單獨在掛滿了地圖的會議室裏談話。不一會兒的功
夫,孟教授來敲我的門:「王少尉,快請你來幫個忙。我完全聽不懂他的話」。

硬著頭皮,我用英文當起了生平第一回的翻譯。幸好談話的內容都是軍事專業範圍內
的,還算不辱使命。

事畢送客時,宋副署長對我一再道謝,又是舉手禮,又是鞠躬地,弄得我怪難為情,對
國軍居然有這般禮賢下「尉」的將領,也著實感動莫名。

幾天後,我在松山機場為一位德國顧問送行。老遠見到這位慈詳和藹的宋將軍,就按軍
人禮節在八步開外向他敬了個舉手禮。快步走來的他,雖然眼睛朝著我的方向,卻把我
像空氣般地給看透了過去。

下回跟老宋有交集,是四年之後。我已從德國留學回來,也升了上尉。他則是當完了師
長,又回到總部幹作戰署長。本來,小連長跟大署長是湊不到一齊的。但這年,于豪章
總司令應邀出訪西班牙、德國等地,要找一名能操英、德語的軍官當侍從參謀兼譯員,
最後選上了我。而訪問團的高階成員之一,就是老宋。

出國前的準備階段,我負責的是跟德方的聯繫。而所有文稿,事先都須經老宋審核,批
可之後才能發出。這可讓我見識到了人稱「陸軍文膽」的宋將軍的能為了。一封信稿呈
到他老尊前,你就看他那份推敲的磨勁吧。

有回,為了個「這個地方到底是用『及』,還是『和』,還是『與』好哇」磨蹭了好
久。我這年未及而立的小上尉耐不得煩:「報告署長,這是中文的信稿。正式的信是德
文的。

不管您用『及』,『和』還是『與』,德文稿裏都是一個『und』」。他這才嘟著嘴,
在稿紙上批了個「可」。

那時的陸軍,野戰部隊每週有一天要作「顛倒訓練」,也就是晚上操課,白天休息。總
部等軍事機關,則每週三是夜間辦公。有一個星期三的晚餐前,老宋叫我「晚飯後有空
到我這裏來一下」。晚飯後,我依言前往,他卻不在。於是我跟他的隨員說,署長回
來,請他打電話到情報署副署長辦公室找我。結果,我在那兒一直看完華視「藝文夜
談」的節目,也未見來電,就又走到宋辦,看他老是回來了沒有。

宋署長的隨員一見我就跳腳:「哎呀呀,你跑到那裏去了?!署長到處找你。」

「咦?不是告訴你:我在查副署長那兒,有事來電叫我的嗎?」

他一拍腦門:「哎呀呀,忘了」。

問明署長在大操場散步,我就趕忙去找他。一下樓,在樓門口就看見一位上身白汗衫,
下身花短褲,腰間掛個「萬步錶」的矮腳虎,朝著我疾行而來。等我看清是他老人家,
正想等他走到了八步距離,要給他甩個「五百」時,他開了罵:「你他媽(以下刪去兩
字)!什麼留德的?!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!」我一聽這陣仗,也是滿心光火,但礙於
眾目睽睽,只好隱忍不發地跟著他走。

進了辦公室,他拉開了籐製的太師椅,我也在他對面的木椅上落了坐。他嘴才一張,我
就發了話:「請問署長,您說的『你他媽(以下刪去兩字)』是什麼意思?我得罪了
您,我媽可沒得罪您啊!再說,您交代的是『吃過飯,有空來一下』。這裏面,並沒有
準確的時間。而我吃完飯,馬上就去向您報到。您不在,不是我的錯。我向您的隨員交
代了去處,他忘了。這也不是我的錯。」

沒等他反應過來,我接著又說:「出國的事,不是我自己找的,是總司令挑的。您要看
我不順眼,就去向總司令報告,說我不幹了,總可以吧?」言畢,我起身離去。臨出門
還沒忘記重重地摔了他的紗門。

老宋吃下了我的脾氣,並沒有去向總司令報告。而且,在出國的三個多星期裏,他都對
我很客氣。

訪問歸來,我們的緣也就盡了。偶爾在人多的場合裏見了面,也只是敬禮,道好而已。

後來,老宋的官越做越大,從參與戎機到輔佐元戎,真正成了「國之重寶」。有回,老
總司令很關切地問我「願不願意去宋先生那裏做事?」我套了句三國演義中的話作答:

「方今之世,君固擇臣,臣亦擇君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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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玉麒 專欄   王玉麒 专栏   Yue-Che Wang Column        作者:王玉麒   王玉麒  Yue-Che Wa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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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宋
作者: 王玉麒
老宋
作者:王玉麒
頭回見到老宋是在民國五十七年五月的某日。那時,我官
拜少尉,在明德小組當總統顧問孟澤爾將軍(Oskar
Munzel, 1899-1992)的侍從官,辦公和居住都在台北重慶
南路、愛國西路口的大同之家。那天午休的時間,有人敲
我的房門。開門一看,是一位身著黑西服,手中拿著公事
包,短小精悍的中年人。他滿臉堆笑地問:「請問孟教授
在不在?」我也禮貌地問他:「請問您是...?」

「噢,我是陸總作戰署的宋副署長,來跟教授談演習的
事」。

按照程序,我得先向孟教授的連絡官王洽南將軍報告。於
是我請來客稍坐,就去敲王老的門。

「誰啊?」聲音稠糊糊地。

「我是王少尉。有位宋將軍來見教授。請問,是不是請您
給他傳譯?」

「那位宋將軍啊?宋達嗎?」

「不是。是陸總作戰署的宋副署長。」

「噢,他啊。那你就給他翻一下吧。」

我這一聽,頭皮發炸。讓我這德文才學到第六課的後生小
子去當翻譯,您王將軍的玩笑也恁的稍重了些。但孟教授
雖是德國人,英文倒是不錯。於是,我靈機一動,到會客
室去問來客:「請問副署長說英文嗎?」
拜少尉,在明德小组当总统顾问孟泽尔将军(Oskar南路、
爱国西路口的大同之家。那天午休的时间,有人敲南路、
爱国西路口的大同之家。那天午休的时间,有人敲我的房
门。开门一看,是一位身着黑西服,手中拿着公事我的房
门。开门一看,是一位身着黑西服,手中拿着公事包,短
小精悍的中年人。他满脸堆笑地问:「请问孟教授包,短
小精悍的中年人。他满脸堆笑地问:「请问孟教授在不
在?」我也礼貌地问他:「请问您是...?」
在不在?」我也礼貌地问他:「请问您是...?」


「噢,我是陆总作战署的宋副署长,来跟教授谈演习的
事」。

按照程序,我得先向孟教授的连络官王洽南将军报告。于
是我请来客稍坐,就去敲王老的门。

「谁啊?」声音稠糊糊地。

「我是王少尉。有位宋将军来见教授。请问,是不是请您
给他传译?」

「那位宋将军啊?宋达吗?」

「不是。是陆总作战署的宋副署长。」

「噢,他啊。那你就给他翻一下吧。」

我这一听,头皮发炸。让我这德文才学到第六课的后生小
子去当翻译,您王将军的玩笑也恁的稍重了些。但孟教授
虽是德国人,英文倒是不错。于是,我灵机一动,到会客
室去问来客:「请问副署长说英文吗?」